(浴火百煉葵筆生花,新會葵藝砥礪創新逐夢新夏|非遺農韻,砥砺時長共7分31秒)
在許多人的创新童年回憶裏,那些炎熱難眠的逐梦夏天,總有阿婆慢悠悠地搖著葵扇將惱人的浴火燥熱扇退。在廣東新會,百炼葵扇不僅是葵笔葵艺承載著過往記憶的“消暑神器”,也是生花凝結了千年曆史的匠心手藝,更是新会新夏五邑華僑關於故鄉的情感載體。
廣東新會曾因盛產蒲葵,而被成為“葵鄉”。创新
今時今日,新會陳皮名滿天下,為新會掙來“陳皮之鄉”的美名;曾幾何時,新會葵藝也曾在曆史舞台上閃閃發光,作為當地最主要的產業,支撐著幾代新會人的生計。以“葵鄉”之名,新會創造過享譽世界的“高光時刻”,麵對產業更替迭代,葵藝技藝幾經跌宕,以頑強的生命力寫下了峰回路轉的非遺故事。
長盛千年
葵林裏萌發的生活美學
清晨時分,新會圭峰山下,潭江水畔的南坦島上水汽氤氳,擎天而立的蒲葵樹綠意婆娑,陽光在龐大的葵葉間隙傾瀉而下,為這片上百曆史的蒲葵林帶來無限生機。得益於新會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蒲葵在此已經繁衍生息上千年,而南坦島這片1500多畝的蒲葵林是如今新會乃至全世界僅存的連片生態葵林。
南坦葵林是全世界僅存的連片生態葵林。
漫步在蒲葵林中,人們仿佛能穿越曆史長河,回溯新會葵藝的源流。《新會縣誌》中記載,新會蒲葵種植與加工“始於魏晉,盛興明代”。《晉書·謝安傳》中則記錄了一則與新會葵扇相關的曆史故事:相傳,東晉政治家謝安常手搖葵扇納涼,東晉京城民眾爭相效仿,令葵扇價格暴漲數倍。有學者考證,故事中謝安所持的葵扇,就產自廣東新會。而到了明代,新會葵扇更因技藝精湛、巧奪天工而被列為朝廷貢品。
新會葵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廖惠林一生癡迷葵藝技藝,對新會葵藝的發展曆程了如指掌。他說道:“新會以葵扇為代表的產業鏈,在清朝已經到了全盛時期,一直到20世紀80年代,新會幾乎家家戶戶都從事葵藝相關的產業,可以說,葵藝手藝養活了一代又一代新會人。”
新會葵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廖惠林向記者講述新會葵藝曆史。
自16歲入行,廖惠林見證了新會葵藝產業的巔峰時期。20世紀70年代,全新會縣上規模的葵藝廠達36家,家庭作坊數不勝數,葵藝產品花式品種超500多個,其中玻璃葵扇、烙畫葵扇、雙麵繡花織扇等最為著名,遠銷印度、越南、俄國、英國、古巴等24個國家和地區,年產葵藝製品可高達1.4億件。談起當年新會葵藝的“威水史”,廖惠林臉上難掩自豪。
在他的工作室裏,還珍藏著一本名為《葵藝人》的畫冊,書中保存了許多老照片。“這是趙源、趙文達、餘榮基,都是當時新會葵藝廠裏的大師傅,還曾受邀到北京參加全國工藝美術創作人員代表大會。”在照片中,年輕的廖惠林在趙源等多位師傅的指導下,認真地精進葵藝技藝。
當年與師傅的合影,廖惠林一直珍藏著。
隨著產業蓬勃發展,各類獎項和榮譽也蜂擁而至。1952年,新會的三脊火畫葵扇被列入國家特種工藝品;1986年,三脊火畫葵扇、竹籜畫扇、繡花織扇獲省優質產品;1988年,廖惠林受邀遠赴法國參加巴黎法共節作葵藝展示……
再輝煌的產業,再驕人的成就,也崛起於土地,新會葵藝繁盛的源頭,就在那茂盛葳蕤的葵林之中。一件葵藝作品能否做到品相優越,除了要看匠人的手藝,更要看葵筆原料的品質。在過去的千百年間,新會人順應天時地利,總結種植經驗,掌握著蒲葵種植的奧秘。
新會陳經綸中學中種植的蒲葵林。
廖惠林說道:“新會種植生產的蒲葵,葉大而不開裂,心蒂圓正,骨格細勻,色澤光潔,體質輕盈,是葵藝製作的上等材料。但是要種好蒲葵,卻並非易事。”從選種育苗開始,種植蒲葵需要選取老葵樹接的葵籽曬幹作種,播種前要將葵籽用清水浸潤,待種皮變軟喉去皮催芽。清明前後,以禾草覆蓋,每日澆水,到翌年二三月萌發,大約三年後苗長有七片葉即可移植到葵田。移植的關鍵期也在清明前後,將移植的幼苗泥頭放入泥糊中,培土不可覆蓋苗心,否則會影響生長。日常還需要注意施肥和病蟲害防治。如此數年,才能從蒲葵樹中收割出未經日曬尚未舒展的葵筆,用以葵藝作品製作。
道光年間,新會蒲葵種植高達6萬畝,然而時至今日由於新會葵藝產業的萎縮,新會蒲葵種植日益減少,現僅存南坦島一片連片葵林。新會葵藝市級非遺傳承人趙瓊花告訴記者,南坦島上的葵樹至少有130年樹齡,樹幹高大可達20多米,不利於收割葵筆,同時其生長的葵筆偏大,也不適合製作葵藝作品。“現在隻有少量農戶在房前屋後和田邊小道散種一些蒲葵,我和其他葵藝匠人也隻能從農戶手上收購到少量的葵筆,原料日漸減少,也讓我們對傳承產生擔憂。”
逆境為徑
葵藝技藝傳承道阻且長
進入20世紀90年代,電風扇、空調等家電走入尋常百姓家,身負納涼實用性和觀賞藝術性雙重功能的葵扇製品備受衝擊,加上國營葵藝廠相繼倒閉,不少葵藝師傅為謀出路紛紛轉行,延續了千年輝煌的新會葵藝產業麵臨著斷層的危機。
每一件葵藝作品都凝聚了匠人匠心。
“葵藝產品再精美,也是‘葉子’做的,很難有很高的溢價,再上技藝繁瑣,沒有國營廠這樣的‘鐵飯碗’,願意學、願意做的人自然就變少了。”談起葵藝產業式微的往事,廖惠林顯得有些無奈。作為國營新會葵藝廠的最後一任廠長,當葵藝產業榮光不再,他沒有沉溺過去,而是選擇了從頭再來,他組織下崗工人創辦葵鄉傳統工藝品開發中心,開辦惠林葵藝館,以作坊式經營延續新會葵藝生命。他說:“新會葵藝有曆史底蘊,有藝術價值,我不能讓它就這樣消失。”
在惠林葵藝館,廖惠林手握特製的電烙筆,在輕薄透光的葵葉上輕輕烙下痕跡,一點一劃,不一會兒,新會“小鳥天堂”鷺鳥翩躚的場景就浮現在葵葉之上。廖惠林告訴我們:烙畫除了考驗匠人的國畫白描功底,也考驗耐性和手上功夫,力度大了,容易烙穿葵葉,力度小了又無法呈現畫麵效果。
烙火畫工藝極為考驗匠人耐心與功底。
據說,嶺南畫派的一代宗師關山月曾多次嚐試“烙火畫”工藝,但因烙畫力度不好掌控,屢屢以失敗告終,最後他隻有無奈歎息:“真是一門絕技!”然而,如此複雜的烙畫還僅僅隻是葵藝火畫扇製作的其中一步,從采葵開始,到完成一件葵藝作品,需要曆經剪、曬、焙、削、漂染、合、編織、勾花或嵌花、印花、繡花、烙畫等近20道工序。完成一把精美的火畫扇,往往需要花費2-3個月的時間。
“從前在廠裏,每一道工序都有專人負責,現在我們的傳承人需要精通每一個步驟,沒有足夠耐心是無法完成學習的。”廖惠林一再強調的耐心,也成為了他收徒最看重的要素之一。
趙瓊花是廖惠林的嫡傳弟子,回憶起初見師傅時的場景,她感慨恍如昨日。“因為畢業課題的需要,我前往惠林葵藝館找到了廖惠林老師,我先自我介紹,自己是藝術學的在讀研究生,正在做的畢業論文的方向是新會葵藝,想進一步研究這個課題,想得到你的幫助,其實就是這麽淺淺一談,就開始了學藝之路。”
趙瓊花是土生土長的新會人,對新會葵藝有著獨特的家鄉情懷。
一直以來,廖惠林都在等待合適的傳承人出現,趙瓊花有藝術功底,是新會本地人,對新會葵藝有情懷、感興趣,且性格沉穩有耐心,作為嫡傳弟子再合適不過。從2013年開始,趙瓊花陸陸續續跟著廖惠林學習,從如何采收、曬製葵筆,到烘焙扇坯,再到畫扇、織扇,她都一一研習。
“一處投師百處學藝”,“葵”的藝術千變萬化,趙瓊花為了掌握更多的葵藝技法,她向王錫根師傅學習紮扇柄、向餘惠蘭、譚麗清師傅學習織扇、向李麗珍師傅學習編籃。葵藝的薪火於指尖代代相傳。畢業後的趙瓊花在新會陳經綸中學擔任美術教師,向學生們傳授葵藝技藝。
東山再起
葵葉創新百變引領新風
在惠林葵藝館最顯眼的櫥窗裏,一頂以蒲葵作為裝飾的明製鳳冠非常吸睛,這些充滿奇思妙想的葵藝製品,正是趙瓊花的學生在課堂上創作的。廖惠林一邊展示,一邊對我們說:“現在新會葵藝雖然無法再現從前那樣的大產業,但是能完成從手工製品到工藝品的轉變,在保留高端工藝品的同時,注入年輕人的新思維,結合新形勢,新會葵藝的發展還是很有希望的。”
學生們充滿想象力的作品得到了廖惠林的認可。
為了讓新會葵藝活下去,廖惠林走過了漫長而艱難的道路。“當時,人們對葵藝的認知都停留在生活用品上,幾乎沒有人意識到它的藝術價值,沒有人願意為它‘買單’。”在葵鄉傳統工藝品開發中心創業之初,廖惠林既要做手藝,又要做生意,在廣州和新會的酒店和禮品店來回跑,隻為將火畫扇推介出去,辛苦了一年多才漸漸有了來自五邑地區和廣州的訂單。
城市化讓新會的蒲葵種植減少,每年6月份,廖惠林還要跑到三江、梅江一帶采購葵筆,儲備原料,個中辛酸隻有他自己清楚。“純手工製作效率低,無法大批量生產,忙活一年也隻能勉強維持生計。”雖然迷茫,也曾動搖,但是他依然咬牙堅持著。
廖惠林開辦惠林葵藝館,銷售各類葵藝作品。
2002年,轉機出現,受新會葵樹博覽園邀請,廖惠林進入園區經營並演示葵藝技藝,新會區亦開始強化對新會葵藝的保護和傳承,群眾對新會葵藝的認知也產生了轉變,其作為工藝品的藝術價值被外界日漸認可。2008年,新會葵藝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9年,廖惠林成為“新會葵藝”項目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2010年,在舉世矚目的上海世博會上,廖惠林向世界遊客展示了新會葵藝的精湛技藝。
為了適應市場需求,廖惠林和一眾手藝人開發創新了不少產品,將新會著名景點“小鳥天堂”繡在編織葵扇上;與麥稈畫技藝結合,將麥稈製作的鬆鶴圖案以貼畫形式呈現於扇上等等。特別是2017年與五邑大學聯手打造的“紅木葵葉燈”作品,因為成功融合現代工業設計與葵藝文化,榮獲美國IDEA獎。
趙瓊花在學校開設葵藝校本課程,引導學生了解新會葵藝技藝。 南方農村報 李嘉镓 製圖
隨著新會葵藝作品的銷路和知名度打開,如何能培養更多的技藝傳承人成了新的課題。趙瓊花利用自身優勢,在新會陳經綸中學開設了新會葵藝校本課程,編撰了《新會葵藝》校本教材,校內的美術特長生們根據自己的興趣參與課程,將無限的創造力融入葵藝這門傳統的技藝之中。在葵藝教室裏,我們可以看見編織好的葵葉被拚貼在時裝上,葵編籃被設計成小巧精致的手提包,還有用葵葉編織裝點的魚燈、小夜燈等等。學生們在享受葵藝趣味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將這門手藝傳承的種子種在了心裏。
為了將新會葵藝傳播到更廣大的青少年群體中去,趙瓊花主導編寫了非遺故事繪本《葵仙傳奇》,書籍在新世紀出版社出版。故事以新會葵藝非遺項目為依托,通過漫畫的形式,展示主人公葵仙從誕生、成長到為扇而死、羽化登仙、守護葵林的故事。小讀者們通過繪本可以對新會葵藝產生初步了解,知曉新會葵扇的“扇”與“善”的美德,激發他們對非遺技藝傳承的興趣。
學校成為了新會葵藝傳承的一大重要陣地。
從廖惠林到趙瓊花,再到課堂裏那些稚嫩的麵孔,新會葵藝幾近波折、薪火重燃。未來,我們期盼著“新鮮血液”的注入,能幫助新會葵藝衝破產業發展的“枷鎖”,突破傳統思維的束縛,與更多藝術形式相融合,創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讓人們聽見國潮翻湧,見識葵藝非遺的非凡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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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中華文明根植於農耕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我國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廣東生態環境優越,農產品物產豐饒,形成非遺文化與農耕文化緊密結合的態勢。目前廣東正在積極探索“農業非遺+”建設模式,為了推動非遺文化與農業產業融合發展,為全麵實施鄉村振興注入強大動力,現推出“非遺農韻”廣東非物質文化遺產×廣東農產品文化專題報道,深入挖掘、傳承、發揚廣東非遺文化中的農耕元素,實現“農業”和“文化”雙向奔赴。
撰文:李嘉镓
來源:南方農村報
特別鳴謝: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