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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題家”的做题家突圍:一位博士生走了10年“彎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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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很多嚐試,也走了不少的围位闻科彎路。”這是博士齊煒禎對自己27歲人生的歸納,而他的生走大部分“彎路”是在18歲進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以後走的。
齊煒禎目前還是年弯中國科大2019級在讀博士生,學術方向為近年最熱門的学网自然語言生成與預訓練。他不甘把自己束縛在學術界,做题家所以在讀博期間到處“出擊”:研究生一年級就發表了多篇論文,围位闻科在美國實施量化寬鬆政策時做過熱點金融投資,博士搭過量化交易程序,生走給網絡大V訓練過數字分身,年弯參與過大模型創業……
他雖然通過投資賺到了錢,学网但由於經驗不足,做题家沒能利潤最大化。围位闻科如今他遞出名片上的博士身份是北京一家投資公司的合夥人。
履曆貌似紛亂,但這位來自山東聊城的年輕人清楚知道自己的初衷,他要打破自己身上“做題家”的枷鎖。他給自己樹立的做事準則是,盡可能多地收集信息去作選擇,“最怕的就是埋頭幹,但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幹”。
他想要做到不可替代,不至於被時代拋棄,這是他的初衷。
2023年4月26日,齊煒禎在中國科大北京校友會的活動現場。中國科大北京校友會供圖
《中國科學報》記者上次見到齊煒禎是2023年4月26日,他在北京給200多名中國科大校友作了一次關於GPT-4的普及分享。他當時的身份是中國科大與微軟亞洲研究院聯培博士生。 那天的活動從下午6點半開始,一直到晚上10點多,26歲的齊煒禎不疾不徐一連講了近4個小時。他談吐穩健,頗有大將之風。現場氣氛活躍,人們紛紛提問:有人關心GPT的發展瓶頸是不是硬件,有人關心人工智能的管理規則,還有人關心GPT在量化金融領域會有什麽作為。齊煒禎都給出了有理有據的分析,其解答讓現場的人折服。 在微軟,有不少重要的研發工作是由他們這些聯培博士生完成的。齊煒禎不僅發了很多論文,也做了不少工程化的工作,其中一項工程是幫助必應廣告做預訓練的生成(包括美國市場和歐洲市場),相當於重新開發了其廣告推送係統。他說,他們團隊的這個工作幫助必應的廣告收益率提高了近兩個百分點。 另外一個值得提及的工作是,他們團隊合作在2023年開發了一款視覺ChatGPT,可以實現看圖、聊圖片、畫圖等功能。該項目發布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全球最大代碼托管平台GitHub上最受關注的項目。這個工作是他們花了一周時間趕出來的,那時候他們就是想做出一個“大新聞”。 他也做過不少無用功。他們開發了一個PPT自動生成的技術,需要去做結構化代碼生成,“特別苦,數據處理起來又髒又累”,等做出來才知道其他部門早已有了大模型能力,已經實現了自動生成PPT,“白幹了”。 再次見到齊煒禎是在2024年7月28日的中國科大2024級新生嘉年華活動現場,他作為校友出席。一年多過去了,齊煒禎顯得老成了不少,眉宇間少了一些飛揚,多了一些思慮。 活動上有新生問:如何才能跳出“小鎮做題家”的窠臼?這個問題讓他心頭一緊:這個新生不就是10年前的自己嗎? 2024年7月28日,齊煒禎在中國科大2024級新生嘉年華活動現場。中國科大北京校友會供圖 齊煒禎自認為是典型的小鎮青年。父母都是一眼能望到盡頭的體製內普通工作人員,家庭隻能解決基本生活問題,對個人成長規劃提不出高水平的建議,隻能靠自己去試去闖。 2015年,齊煒禎被中國科大錄取進入物理學院。他是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複賽(山東賽區)第40名,“高中隻知道數理化,尤其是數學和物理基本上都接近滿分,所以就選擇物理”。 在聊城不比在省會、大城市等發達地區,他們大部分時間以自學為主,隻有寒暑假才能赴濟南或青島找名校的奧賽教練指導學習。 剛剛進入大學的時候,齊煒禎以為自己這輩子就研究物理了。但很快,他發現前路迷茫。軍訓時,他看到很多新生拿著小紅書在背英語單詞,很不理解。有師兄告訴他們應該早點進實驗室,然而物理學院有300多個新生,去哪個實驗室?找哪個教授?去了應該幹嗎?齊煒禎一頭霧水。 中國科大物理專業眾星雲集、人才輩出,在全校乃至全國都是實力極強的,然而齊煒禎擔心的是,自己若是沒有創造足夠多的價值,沒有足夠的競爭力,不知道能否在枯燥的研究工作中存活下去。還有就是,“如果我在物理實驗室裏,天天花著納稅人的錢燒出來一些沒有用的東西,我覺得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所以他在大一下學期就有點慌。 他爭取優先做那些當時認為應該做的事情。班長、學生會幹部、社團成員、學生會的外聯,這些角色他都經曆了。他甚至還進了相聲社去說相聲,並參加了安徽省曲藝巡演。 大學時期,齊煒禎(右)參加了安徽省曲藝巡演。受訪者供圖 在現在的齊煒禎看來,凡此種種都是“彎路”。他當時並沒有想清楚自己需要什麽,隻是身邊的人告訴他應該當學生幹部,應該學好數理化,但不知道每一步後麵代表什麽意思。現在他知道了:如果當年沿著物理專業學下去,擁有高超的物理建模能力,就有很多實用的應用場景,例如,挖出有效的因子去進行量化交易等。 他後來還做過學生記者,采訪了多位郭沫若獎學金獲得者,那是中國科大本科生的最高榮譽獎學金。他的這些采訪是夾帶了私心的,他想知道這些優秀的學生是怎麽看待自己專業的,又是如何在大一結束時做出專業選擇的。 齊煒禎最終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要換專業。就這樣,他成了中國科大的1511校友。15指的是2015級入學,11則是計算機科學與技術係的代碼。 多年以後,齊煒禎反思了他當年轉專業的行為。就在7月28日的新生嘉年華活動上,有新生提及學物理“不成功則成仁”的擔憂,齊煒禎給出了自己的見解:如今物理學的前景其實是更好了。比如核聚變和量子計算這兩個方向,在矽穀和上海、北京,這兩年相關的創業公司多了起來。如果大學期間就能在這些方向中找到自己的興趣,那麽你將成為極少數掌握下一個巨大賽道的核心技術人才。 本來他打算做芯片研究,是軟硬件結合的方向,畢竟那是當時中國科大計算機係的強項。他大二時還被公派到 台灣大學去學芯片設計。 那裏的學生遠遠沒有中國科大學生這麽“卷”,所以齊煒禎就有了不少的自由時間。他去參觀台大的人工智能實驗室,看到研究人員在做植物葉子的分類,那是視覺人工智能的工作,他頓時對人工智能來了興趣,原來在這個領域可以做這麽多的事。 齊煒禎很快發現,中國的視覺人工智能是特別發達的,有幾家公司已經做得很成熟了,“如果我那個時候再選擇計算機視覺,畢業的時候應該就沒有競爭力了”。他要在人工智能裏麵選一個最難的、最不會被攻克的方向,“這樣等到我四五十歲的時候,就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最終,他選擇了自然語言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在當時,自然語言是人工智能中很弱的,即使在中國科大也沒有自然語言的實驗室和專職研究人員。那時“Siri還像一個傻子一樣”,這樣他就可以“在這個方向上做一輩子研究”,慢慢等待機會的成熟。 齊煒禎打算好了,他要留出大四一年的時間去實習,不過這讓他的大三生活變得無比虐心。他要在一年內把下一年的課都學完,還因為大一是物理專業需要補計算機的學分,加上大二去台大學習,他需要把欠下的課程一並補上。那時候,他的課經常是兩節或者三節疊加在一起上。考試的時候更加窘迫,他告訴任課老師:“容我考完別的,抓緊時間跑到您這兒再考”。 他是一個思慮周密的人。微軟麵試前,齊煒禎已經主動了解了麵試的規則,最終以中國科大計算機學院第一名的成績被微軟的導師錄取。 5年後,在穀歌學術上,齊煒禎有共計23篇論文,被引次數接近2000。不過他並沒有去申請獎學金,因為他很快就通過金融投資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他把獎學金留給了更需要的同學。 2021年,齊煒禎認識了一位在量化領域耕耘的中國科大同學,二人一見如故,開始了金融投資的合作。挖到第一桶金後,齊煒禎選擇在2022年初回來繼續科研,回歸技術為本的軌道。 之所以離開金融投資,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博導的一席話:這值得你做一輩子嗎?長遠看它是不是能造福全人類? 他想明白了:如果做所有人都需要的產品,就意味著所有人都離不開你,無論是在金錢、話語權還是重要性上。 2023年初夏,齊煒禎有了離開微軟的打算。那時候微軟正在大力進行結構調整,能夠繼續進行的研究工作沒有之前那麽有吸引力了。 他首先關注創業方向,去參加了某個孵化創業公司的培訓課。他發現,創業項目你方唱罷我登場,看起來熱鬧非凡,其中很多不過是草台班子,“結果是啥都沒做出來”。但這也讓他對創業有了想象空間。 他先去了一家從事數據交易、數據安全和可信計算的初創公司,他負責早期大模型的加密。因為人們在大模型上的所有問題和答案都是明文,這就相當於用戶在大模型上裸奔,齊煒禎給這些問答加上了一層隱私保護。 做完這部分工作,齊煒禎還沒來得及談費用、專利和股份就離開了。因為當時有另外一家更具光環效應的大模型創業公司向他伸出了橄欖枝。諷刺的是,夏天還沒過去,這家公司還沒等到齊煒禎入職就被收購了。他同時失去了兩個機會。 幾經周折,齊煒禎痛定思痛,想要找到曲折背後的根源:為什麽會走出如此曲折的路徑? 他甚至去找職業顧問專家谘詢。他找到了一個比自己的經曆更複雜、更傳奇的人,二人惺惺相惜。齊煒禎最終得出了結論:自己並沒有破除小鎮青年的見識壁壘。 在成為投資公司合夥人之前,齊煒禎還攬了一些雜活兒。比如他給某個網紅直播大V做數字人,也就是把其直播視頻轉成文字,然後用GPT把問答的語料清洗出來,再經過訓練放在大V賣課的微信小程序上做答疑。 齊煒禎很快意識到,自己做的這些雜活兒都是一錘子買賣,並沒有變成自己的產品,其實很多技術是可以用來創業的。然而,一想到創業的風險,他還是有些膽怯。 這時候,一位從事投資的中國科大校友想要開展人工智能的創業孵化業務,於是就邀請齊煒禎做合夥人。齊煒禎也很高興,這是他了解如何找渠道和資源、融資上市的好機會。 盡管齊煒禎說從來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但自然語言大模型在近年的迅速崛起,打亂了他原來的計劃。 齊煒禎發現,很多大學都能培養寫代碼的計算機人才,但大模型的競爭力主要是數據、算法和算力,計算機專業學生在畢業的時候很難做到不可替代。 他本來的想法是,在工業界或者學術界把技術做好的同時,掌握項目運營能力和團隊管理能力,當機會來臨時再去做一番事業。然而,在他還沒做好充分準備的時候,自然語言大模型領域就爆發了。 其實他也沒什麽可追悔的:來到中國科大,又來到微軟,還發了特別好的文章,這一路上所有的選擇都是自己當時能力的極限,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更為重要的是,所有的“彎路”都是他自己主動選擇的。這也使他得到一個聊以自慰的結果:在遭受打擊的時候,他的抗壓能力比其他同學要好很多。 作為對照,齊煒禎提到了自己的同級同學劉澤,那是一位明確自己路徑的“狠人”,他在一條競爭激烈的賽道上做到了極致。同樣是中國科大與微軟亞洲研究院聯培博士生,劉澤以第一作者署名的論文在2021年國際計算機視覺大會(ICCV 2021)上從1612篇被接收論文中脫穎而出,獲得了ICCV 2021的馬爾獎。這個獎項每兩年評選一次,是計算機視覺領域的最高榮譽之一。 齊煒禎對劉澤的印象很深。後者充分利用了微軟的顯卡資源,在短時間內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實驗性能,在物體檢測和語義分割等任務中實現了一種遠超他人的結果。今年畢業的劉澤加入了馬斯克剛剛創辦的人工智能公司xAI。 齊煒禎分析:“我們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我是把所有的錯都試完了,然後走到了這裏;劉澤卻是在一條路上勇猛無敵,然後一路猛下去就做成了。” 齊煒禎的風險意識很強,他認定自己不會走劉澤那樣的路,“我不太敢選這條路,風險太高了,如果做不到第一,就沒辦法凸顯自己的競爭力”。 他會從各種 宗教書和哲學書裏麵去尋找答案,最終形成了自己的價值觀:他來到世界上就是為了收集更多的信息,這是人和人之間的主要區別,“我要把這輩子活明白,人類社會是怎麽運行的、世界是怎麽運行的,我要更多地體驗”。 至於自己的事業,齊煒禎有一個略顯天真的想法:如果能在人工智能領域做出加上主動性思維的插件,“那將是一輩子值了的體驗”。 投資公司合夥人的角色或許隻是齊煒禎事業上的一個節點。他給了自己一個時限,到30歲之前找到值得一輩子投入的事業。他還有很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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